盘锦,我的第二故乡 

——访著名作曲家刘炽   

       文 李福林

“著名作曲家刘炽回盘锦了!”这消息不翼而飞,许多老朋友闻讯来到他下榻的盘山县政府招待所318房间,争相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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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年前,我刚从部队复员回乡的时候,参加了本村农业生产。那时辽宁艺术剧院的著名演员王秋颖同志正在我们村里走五•七道路,他得知我喜欢音乐,就亲自写信,介绍我到向阳农场三道梁子大队去找刘炽老师,让他收我做学生。刘老师看了信,得知我是部队复员战士,又是王秋颖同志介绍来的,格外关照。他风趣地说:“我这个老红军,教你这个解放军小鬼还是有资格的。”

说完,他便和我聊起音乐知识的一些问题,我知道他是在考核我对乐理知识的掌握程度,以便给我上课。他还询问我写过歌曲没有,我说曾写过一首歌颂铁人王进喜的歌曲,他让我写在纸上给他看一下。我把歌曲的旋律写完后,他看了,点点头说:“这个地方,应该用变位法,我给你改一下吧。”随后,对曲谱的其他部分他也做了调整,经他修改之后,那曲子唱起来就好听得多了。我心中暗想,人家毕竟是音乐大师,改个曲子是轻而易举之事。刘炽老师是个健谈之人。我们尽管初次见面,可他就像老熟人一样,还给我讲了他的革命经历,他的学习和音乐创上世纪七十年代,刘炽在北京作过程,真让我听得津津有味儿。这时,他的女儿莹莹走了进来,此刻他才转移了话题说:“莹莹,这是你王叔叔介绍来的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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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说:“我们在王叔叔家已经见过面了。”“那好,你就把我刚写的那支曲子弹给哥哥听一下吧。”听了父亲的话,女儿莹莹坐在钢琴前给我弹奏了那首曲子,是刘老师为鞍钢工人合唱队新创作的歌曲《非洲朋友在我们炉前看炼钢》。那天,刘炽老师和我约定,让我每星期都要带着作业到他家来一次,听他给我讲课,并为我辅导和修改作品,我满口答应了。可是这约定只坚持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停下了,因为我被公社机关抽上去当了报道员,刘老师被辽河油田请去担任局文艺宣传队的艺术指导,从此,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今天刘老师从北京回来,我能有机会再和这位艺术大师聊聊,真是太幸运了。

刘老师这次到盘锦是带着一项特殊任务来的。陕西省电视台要在国庆节前赶排一部《中国当代名人》传记片,确定刘炽老师为入选者之一。刘炽出生于陕西省西安市,童年时,父亲失业,家境贫困,9岁便失学了。1936年12月,他刚15岁就参加了红军,在红军剧社里当一名小演员,后来考入延安鲁艺音乐系,读完了研究生。从此,这个红小鬼在党的培养下,刻苦钻研音乐理论,不断学习民间音乐,从中吸取精华,成为很有名气的作曲家。他酷爱音乐,更热爱人民,时时不忘给人民写歌。半个多世纪以来,他创作的歌曲就像珍奇的瑰宝,在人类艺术的殿堂里闪烁着灿烂的光辉。《祖国颂》《我的祖国》《英雄赞歌》《让我们荡起双桨》等久唱不衰,今天仍回荡在神州大地。刘炽的名字和他的歌曲一样深深地印在人民的心中,他作为中国文化名人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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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的一位记者曾对刘炽说:“台湾的一位63岁的著名导演这样说过,他最喜欢的一首大陆歌曲就是《一条大河》,只要你唱了第一句,几乎不必再唱第二句了,你就会感到这个作曲家是多么热爱这片土地,多么热爱这个国家……”这评价是公正、中肯、贴切的。在交谈中,我很坦率地问刘炽老师:“刘老师,一条大河这样美的旋律您是怎样写出来的呢?”他回答得很干脆:

“因为我心里一直装着祖国这条大河。”

接着,他也反问我:“你为什么喜欢《一条大河》呢?”

这话竟把我问住了,我吱唔了半晌才说:

“因为它的曲调特别优美,所以才喜欢。”至于其他道理我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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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炽笑了笑说:“小李呀,其实这道理很明白,就因为《一条大河》谱写了爱国情、民族音。世界上凡是有成就的作曲家,都是首先从民族音乐的土壤里汲取营养。离开民间音乐这块沃土,艺术之树就不会常青。贝多芬《田园》中恬静、明媚的魅力,德沃夏克《自新大陆》中最感人心魄的主旋律,都是从民歌中吸取素材。我在开始接受电影《上甘岭》音乐创作任务时,就首先从当时全国传唱最红、流行面最广的民歌中挑选出10首来,一首一首地唱,一边唱,一边琢磨,最后在一首《芦沟问答》的民歌中找出了‘一条大河’的种子。此后,我一遍又一遍地吟唱,一时竟唱得忘了黑天白夜,直唱得热泪纵流,在这种强烈感情的共鸣中,一条大河的优美旋律终于写出来了。在这以前的《英雄赞歌》《让我们荡起双浆》《阿诗玛》等,几乎都是这样产生的。现在音乐界有一些人,说什么音乐离开本民族越远越高明,越远就越能走向世界。按照这种逻辑,音乐只能走向死胡同,永远也不会繁荣。”

听了他这样说,我仔细地品味了许久。我想,这些也许就是刘炽同志打开音乐殿堂之门的一把金钥匙了。

谈话中,当我问起他为什么在百忙中来到盘锦。他深有感慨地说:

“感情太深了,忘不了啊。我一生中感情最深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延安,一是盘锦。抗战时期炮火连天的岁月,我同陕北人民同饮延河水,同吃小米饭,共同打日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文化大革命”10年,我在盘锦生活了8年,四人帮在东北的黑爪牙把我这个辽宁省歌舞团的副团长赶到南大荒,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曾经4次下令要干掉我,是盘锦人民保护了我。繁重的农活,我干不动,他们替我干;房子漏了,他们帮我抹;一些知心话也和我说,把我当成亲人。农场、县里和油田的文艺宣传队请我做艺术指导,教知识青年们怎样唱歌、作曲、弹奏乐器、指挥。我创作的《夸三田》《钻塔颂》《采油女工》等歌曲多次获奖,至今还传唱着。这可是患难之交啊!要拍我的传记片,一定得来盘锦。”

其实这正是徐导演他们求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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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每当我提到他下放盘锦走“五•七”道路的时候,我总是要为他鸣不平。这样一个深受人民爱戴的大作曲家,正在创作的鼎盛时期,却被打成阶下囚,多么不公平啊?而刘炽同志对此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他说:

“痛苦和磨难过去之后,就变成财富了。”

“这十年,我虽然经受过许多屈辱,但是,我对祖国、对人民的热爱却是一往情深的。我相信正义会战胜邪恶,前途是光明的。恰恰在这个时候,我接触了人民,看到了普通老百姓是怎样生活的,亲身体察了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与他们的距离缩短了,感情加深了。这十年经历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没有这段生活经历,我后期的作品就不会那么成熟。延安时期,我能写出《翻身道情》那样脍炙人口的好作品,正是因为我亲自感受了陕甘宁人民旧社会的苦难,解放区人民翻身做主人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整个乐曲充满着激昂向上的情绪。我的祖国三部曲《祖国颂》《大地颂》《太阳颂》,几乎都是在我遭受逆境的时候写出来的,可这些作品的主旋律却具有强烈的民族精神,昂扬激越,催人奋发向上。”

1983年,刘炽离休了,按理他可以安度晚年了,而事实上,他比在职时还忙。他更加意识到生命的宝贵,人生价值的重要,创作的欲望更强烈了。他计划创作三部大型合唱组歌,其中《大潮颂》完成了,《炎帝颂》和《星球交响大合唱》正在创作之中。去年,他写出了电视剧《地萨王》音乐,今年又为我市盘山县职业高中写了校歌,还答应徐敬富县长为盘山县写县歌。这次来盘锦前,他刚从广州参加“百歌颂中华”颁奖仪式回来。这次由广东省委宣传部、省总工会、省妇联、团省委、省教委、省文化厅、省音协等九个组织发起的大型群众歌咏活动,共选出群众喜欢的优秀歌曲100首,其中刘炽创作的歌曲被选上四首,一举夺魁。他的传记专题节目正在抓紧录制有关资料,此后他还要回北京录制与郭兰英等歌唱家合作的有关资料,赴西安、延安、内蒙去追踪过去的创作足迹,拜访当年的合作伙伴和老朋友,体验生活。今年下半年还将去深圳、台湾等地做艺术交流和讲学,他真的太忙了,太累了。

和往次来盘锦一样,刘老师照例到盘山县大荒农场(“文革”时叫向阳农场)三道梁子村,看望老房东蔡久海。当年他们共同劳动时,曾经多次见到过丹顶鹤。老蔡告诉他说:

“小时候,这里丹顶鹤可多了。每到春天,草甸子里,苇塘里,河滩上经常看见它们成群结队地觅食,而现在却少多了。”

刘炽特别喜欢这种珍奇而有灵性的鸟儿,他在作品中也曾歌颂过仙鹤。而今,时至仲夏,丹顶鹤有的北飞,有的躲在苇荡深处正在繁殖下一代,很少被人发现。幸好双台子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还有人工训养的丹顶鹤,刘老于6月19日与徐导演一同去共睹仙鹤的风姿,于是我也同车而行。

骄阳下,空气更加闷热,74岁高龄的刘炽老师精神矍铄,谈笑风生。汽车穿过市区后,透过车窗,看到稻田里农民正在抗旱。他笑容变成愁容,对陪同他的盘山县郭学成副县长说:

“听说盘山30多万亩地出现旱情,你们得赶快想办法呀。”

郭副县长说:“县里几大班子领导都在一线带头抗旱。”紧接着郭副县长向徐导演讲述了刘炽帮助盘山县人民解除旱灾的一段往事:

那是1984年春天,盘山县几十万亩水稻因上游水库供水不足而干旱,秧苗眼看要枯死。省里几次同内蒙古自治区哲里木盟协商,请求所辖的闹德海水库增加对下游供水,人家都没答应。县里派我和吕荣州副县长去北京找国务院领导。进京后,我们先到煤矿文工团找到老朋友刘炽团长,他得知来意后说:

“情况这么紧,哪还容得例行公事按部就班地去层层请示,干脆走捷径吧!”

他在有关朋友的帮助下,第二天和我们一起坐飞机来到呼和浩特,请布赫等领导写了信。我们带着信,又一次来到哲里木盟协商,果真灵了,他们当即采取措施,增加了供水。秋后丰收了,全县人民无不感激人民音乐家刘炽的关怀。徐今农导演一边听着一边记下了这段精彩的谈话。

“观鹤楼到了!”不知谁这样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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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停住了,我们走下车,仔细打量着这座苇塘深处的二层小楼,顶上是一个设有凉亭的平台。这是专为人们观赏丹顶鹤而建的,故名观鹤楼。楼前有一排鹤舍,鹤舍前是用铁栅栏围着的鹤禽运动场,顶上罩着铁丝网。休息片刻,有人找来训鹤的小林师傅把鹤放出来。这仙鹤真通人性,小林师傅吹了两声哨子,它们就“浩———,浩———”地叫了起来,还慢悠悠地展开翅膀,迈着轻盈的步子,给客人跳起舞来。更讨人喜欢的是那只小蓑衣鹤,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频频向客人点头,俨然一位礼仪小姐。刘炽老师兴致勃勃地来到仙鹤眼前,携着夫人与仙鹤合了影。摄影师、录像师抓住时机,敏捷地拍下了这一珍贵的镜头。接着刘炽又乘兴登上观鹤楼,对着那架50倍望远镜观察起来。

苍穹下依次是茫茫的苇荡、波光闪烁的辽东湾海域和辽远的天空。下面点缀着红滩、渔船、钻塔、采油树、欢唱的百鸟、碧波万顷的稻田;稍远处是高耸的厂房、挺拔的大厦、一排排新建的居民楼;其中依稀可见一条条宽阔的马路,恬静秀丽的公园,现代化的游乐场,整齐漂亮的校舍,别具风格的剧场……俨然一幅五彩斑斓的画面。

作曲家刘炽站在这壮美的图画中,如痴如醉,情不自尽地说:“盘锦,一座崛起的新兴化工城,我的第二故乡,你真可谓物华天宝,地杰人灵,我要为你放声歌唱……”

(《盘锦日报》1994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