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录:文学之魂是创新——张港小小说的独特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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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录,文学评论家,巴金研究专家、金庸武侠小说研究专家。齐齐哈尔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华东师大文艺学研究生,黑龙江省作协理事,齐齐哈尔市作协副主席。出版有文学类评论集《灵魂的自救与被救》等。

张港是我们齐齐哈尔市的本土作家,也是东北抗日战争史的研究者。他出了50万字的纪实体长篇小说《抗日第一枪》、25万字的《江桥抗战史》、50万字的《嫩水抗联》、10余万字的《谢珂将军》,参加编著的东北抗日书籍有许多部。这里只说他的抗日题材小小说。

张港的小小说,我常能先睹。他的小小说,创新的特殊表述方式,常能出奇制胜,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们这个世界,是靠创新推动前行的。造出一种东西,第一人用十年,第二个也许只用一年,但是专利与奖金仍然是第一人的。因为第一是创新,第二就不是了。“第一个把女人比作鲜花的是天才……”文学更是这样,小小说这特别的文体最需要的正是表述方式上的创新。

《碑匠崖》的表述很是出奇。小说主要写了抗联队伍中一位特殊的战士——碑匠。碑匠唱着歌,悬吊在石崖上,刻出抗日口号,以吸引日本兵,为大部队攻打白石镇赢得时间。碑匠的牺牲,是英勇的,也是感人的。作者并没有一句直接写碑匠,而只是通过一个老人的回忆,将碑匠这个形象鲜活地呈现给读者。

小说《碑匠崖》是一位青年女记者与老人,一问一答对话的情景。奇的是,女记者根本就没有出现,更没有一句直接提问,而读者却实实在在地感知到,这个女记者是存在的,是在不断地向老人发问。这样的写法,节奏紧凑,火力集中,节省了文字,可以说开创了一种新的小说表达方式。石碑匠的形象来自老人的陈述,而只是陈述,形象就鲜活着、跳跃着,如在读者面前。这种特别的表达,让人感受到了作者语言的迷人魅力。

写抗日的小说,多得可以俯拾,几乎全是以正面英雄为主角,而张港的《找到了信子姑娘》,主角却是个日本人。从敌人的角度述说,这就是创新。作品先是用较多的笔墨写参加开拓团的退役日本老兵铃木,写他心里的发财致富计划——先侵占田老汉的田地,然后用上拖拉机。小小说讲究惜墨如金,将较多篇幅用于揭示日本侵略者的内心活动,这也是极为少见的。

开拓团六岁的日本小姑娘信子在森林里走失了。风雪夜色中,开拓团的男人进森林寻找。搜寻中,他们看到一个“怪物”,似熊又似人。不必弄清情况,铃木果断开枪。结果看到的是,田老汉用皮大衣包裹着熟睡的信子姑娘。

读到这儿,忽然明白,其实,田老汉才是小说的核心。一个中国农民在寒雪之夜,脱下自己的大衣包裹住日本女孩,自己冻得肢体僵硬,行动艰难。这位田老汉肯定是敌视日本开拓团的,他一定目睹了太多侵略者的暴行。然而,这时的田老汉认为罪恶并不在孩子,他想到的是拯救迷路的信子姑娘的生命,将她交给她的父母。但田老汉被射杀了,被谁杀死的?子弹从哪里来?田老汉什么也不知道就失去了生命,他怀里熟睡的信子,被枪声惊醒。

田老汉的行为诠释了中国人的善良,中国人对生命的尊重、对罪与无罪的区分。而这些,小说中并没有直接写出来,但是读者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读出来。

事情并没有结束。铃木接着要做的是,杀死田老汉的儿子、田老汉六岁的小孙女。铃木处心积虑地想要占有田老汉耕地的愿望,就这样实现了。

小说着笔在日本人铃木,田老汉没有一句台词,连容貌都没有写出来,只有他的鲜血、他的大衣。可是,小说却以强烈的对比,揭示出了日本侵略者与中国农民的反差,田老汉的形象是鲜活的。

小说《兴安杜鹃》中,山村女孩子沃杜鹃的未婚夫墨尔根参加抗联牺牲了,这是真真实实的。受了强烈刺激的俊丫头沃杜鹃,患上了精神病,而且口不能语。沃杜鹃执着地认定墨尔根并没有死,她上深山找墨尔根了。她远远地发现一位抗联哨兵,她从军装、姿态断定这就是墨尔根。她想喊,却口不能言。而当看到日军在悄悄接近抗联哨兵时,早已哑了的沃杜鹃,突然喊出了声。小说为精神医学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

沃杜鹃是个美丽的女孩,照理本应该写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她的皮肤,可是小说对沃杜鹃的肖像不着一个字,那么读者是怎么体会到她的美丽的呢?小说用较多的笔墨写了兴安岭上盛开着的野杜鹃花的美丽,不写人,其实是在写人。读花儿的美丽,仿佛看到了女孩子的美丽。这样的写法,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

文学作品,是由作者、读者、评论者共同完成的。张港自己说,写作,首先要想到的是读者,必须留下一些交给读者完成,特别是小小说。话全说尽了,看似明白,实是直白,没有味道。说是这样说,写起来是真难啊! 转载自(小小说选刊 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