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项冶先生

          文 李福林

项冶先生出生于1929年,卒于2015年。离休前曾任辽宁省文联副主席,后被聘为辽宁省文联顾问,是享受政府津贴待遇的专家型人才。他离开我们七年了,每当翻开他送给我那本《岁月凝思》文集和《项冶小说散文选》,默读书中充满激情的文字,他那慈祥的面孔和学者风范不由浮现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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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项冶先生相识于1973年,他因走五七道路携家人来到盘锦地区高升公社三台子大队插队。我从部队复员后在公社政工组当宣传报道员,那天正在撰写一篇新闻稿,只听有人轻轻地敲门。我抬头应了声:“请进”。只见一位文质彬彬的陌生人进来说:“我是五七连的项冶,过来借一份学习材料。”一听这名字,我便对他产生几分敬意。连忙说了声:“您请坐”。我一边去拿材料一边仔细打量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高挑的身材,身穿一件浅灰色夹克衫,消瘦而白净的脸上露出睿智而和谐的目光。尽管他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文艺干部,穿着上尽量向贴近农民的样子来打扮,可依然掩饰不住多年文坛书海中磨练出的学者风度。我刚走进公社大院上班时,常有人提到项冶的名字。说他是一位老革命,资深编辑家,1944年至1954年便在辽北省和辽西省文教厅从事文艺工作了。亲自开展对各地文化馆站组建、工作人员培训和扫除文盲等社会教育工作,为各地编写农民识字课本,政治教育课本。1948年他未满20岁就担任《鸭绿江》综合文艺月刊的编辑,50年代中期任《辽宁文艺》(《春雷》)第一副主编。这期间他还编辑过《工农学习》报(原《辽西日报》副刊),编辑《辽海吟唱集》等书籍。作为一个喜欢文学的青年,我十分崇拜他。

后来我当了公社文化站站长,他被抽调到盘山县文化馆,时常听他给业余作者讲文学辅导课。后来他调回辽宁戏曲学校工作。高升小学有个能歌善舞的小女孩报考辽宁戏曲学校,我便同其女儿项恒带着女孩去沈阳面试。项冶先生和夫人忙前忙后,一面为孩子找老师做临时性的辅导,一面一日三餐的招待我们。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项冶先生一家人热情好客的品格至今仍给我留下深刻的烙印。

作为辽宁的文化名流,资深学者、作家、编辑家,一生辛勤耕耘于文坛,而多半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无论是做文学编辑还是文化馆的文学创作辅导老师,他把大部分心血都用在为作者编稿和培育文学青年上。远的不说,就如从盘山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走进省城或全国各地的青年作家都得到他的真诚帮助。上个世纪60年代后,他在辽宁戏曲学校做有关戏曲文史教学及研究和编辑工作,发表了许多戏曲论文和戏曲剧本。曾为辽宁戏曲学校编写教材京剧《就这一回》《五岔口》《红松店》等多部戏曲剧本。新时期文艺复兴后,他组织、协助、辅导过多部剧本的修改和创作,如话剧《战犯》,京剧《康熙出征》,评剧《寡妇门前》《光荣的婚礼》,长篇电视剧《木鱼石的传说》《袁崇焕》等。  

2000年7月,我的第一部儿童小说《徐慧玲的故事》出版付印之前,专程来到沈阳项冶先生家中,请他为此书写一篇序言,先生欣然接受。几天后文稿寄过来了,我认真品读文中的内容,他的文风朴实典雅,言简意赅,引经据典,字里行间均流露着一位文学大家高屋建瓴的真知灼见。他在文中开头说:“为保护国家财产与歹徒英勇搏斗的徐慧玲,已经牺牲十年了。十年后的今天,在深入了解徐慧玲短暂十九年的人生旅程和成长经历,从中得到启示,我认为是很有意义的。我们中国的小说,素有警示、醒世的传统,明代小说家冯梦龙编著的短篇小说集就定名为《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如今在已进入科技飞速发展,经济全球化不可避免的今天,(这部小说)仍然有一定的‘警示’、‘醒世’或‘喻世’的作用。”“徐慧玲对事业高度负责、临危不惧、舍己为公的精神永远值得珍视,永远应当成为一个正直的人,真正的人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一句话,徐慧玲不但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更是现代意义上的英雄。这样的英雄属于昨天,更属于今天和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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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笔墨无论对徐慧玲成长历程的评价,还是对她见义勇为英雄主义精神的褒奖以及对家乡自然风光、风土人情的评述,都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更为读者起到导读与主题升华的作用。同时先生对本书的写作手法也给予充分的肯定:“小说是语言的艺术。《徐慧玲的故事》这一纪实小说的语言是简洁朴实的,有较为浓郁的生活气息。既无雕琢粉饰的华丽辞藻,又无大而无当的豪言壮语,是一位诚实的人在讲一段真实的故事。故事是平凡的,却能使读者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作为儿童小说,这种近乎平铺直叙的结构和表达方式,由于缺少悬念,读者也许感到技巧性不强,但就这一题材来讲,我认为其长处恰恰在顺势推进的结构衬以朴素无华的语言上,这更便于青少年读者接受。《徐慧玲的故事》内容和表达方式及语言是和谐的,和谐是一种美,因此具有润物细无声的感染力”。无疑这篇序言对徐慧玲见义勇为英雄事迹的传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

2012年10月,我的第二部长篇人物传记《辽东才子刘春烺》和有关主人公的两本文集《刘东阁集》《致丹崖书》初稿刚刚完成,便开始考虑应该有一些资深学者和作家为这部著作写点序言或是评论性的东西,或许更有利于对这位晚清时期文化名人及其作品的弘扬。于是我又一次想到了项冶先生,那一天我乘坐侄儿开的轿车径直来到省城其家中。此时的项冶老师和夫人乔人阿姨已是耄耋老人,他身患疾病,体质很虚弱。交谈中不时地询问盘锦的故旧和朋友情况,他表示有生之年很想回盘锦市及高升看望第二故乡的乡亲们。中午两位老人诚恳挽留我们,并让女儿项春明掌厨做了一顿家常饭。时隔不久,先生又一次把他带病写成的文稿寄给我。题目是《微斯人,吾谁与归》,引用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名言。文中说:“李福林这位在农村读书长大的朋友,这许多年笔耕不辍,编刊物、写文章,对文学特别是古典文学的学习研究很有成就,对于刘春烺的诗文及其生平的有关素材的搜集、整理、编写,已经数载,还在不断的补充修改,其毅力和对历史文化特别是家乡历史文化的负责精神,是很值得珍惜的。是否也可以说‘微斯人,吾谁与归’呢。千年前的范先生是否会因为我多次引用他的名言而不悦呢?我认为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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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深秋时节,得知项冶先生去省金秋医院就医,我专程去看望他,献上花篮和水果、补品以表示慰问。看到先生精神状态良好,体质尚佳,我便放心而归。时隔不久,我的作品《辽东才子刘春烺》等三本书出版发行了,想在第一时间寄给先生。我在包裹单上填写完地址,便赶忙给先生打电话报告这一喜讯,可接电话的却是其夫人乔人阿姨,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哽咽地说:“先生已经去世了,话音未落便泣不成声……我顿时惊呆了,半晌没说出话来,泪水一滴滴落在书的封面上。几天来我怀着沉痛的心情,翻看他为我亲自签名的《岁月凝思》一书,反复看了多遍,很想为他的作品写点文字,借以表达对这位文艺大家的哀思。然而心境难以平复,一直没能动笔。时至今天草成拙作,算是对先生的纪念吧。

斯人已逝,在盘锦这片热土上,浩瀚的芦苇荡里有他的足迹,广袤的原野上洒下过他的汗滴。他没有远去,他对艺术的挚爱及严谨的治学精神,永远在这片他生活过的土地上传承延续。


2022年11月21日李福林于三和斋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