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我的故事

                               文   陶凯龙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亏欠母亲的。

 或许，如果没有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不会过早的衰老，不会遭受那么多的苦楚，至少生活会安逸许多。

 因为，直至今日，母亲依然为我操心和担忧，而我还是无以为报！

 在30年前的寒冷冬季，腿部有残疾的母亲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生下了我，若干年后母亲告诉我，也许没有她的坚持，恐怕没有我，更没有我现在的一切。

 那个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并严格之时，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下，在公社上班的父亲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作为即将有超生嫌疑的可能，停止工作回家做妻子的工作，打掉二胎。

 而且，或许是领导知道父亲党性很强，也很爱面子，所以在千人的体育运动会上公开表扬父亲作为党员干部以身作则，即将回家做妻子工作，拥护计划生育政策。

 家里因此多了太多的吵闹声，母亲因为呵护生命完全不同意父亲的决定，两个人吵闹甚至到离婚的地步，不仅如此，村书记在自己家超生的情况下，对母亲冷嘲热讽，言下之意是否能有本事经孩子生出来。

  于是，母亲铁了心，即使家破人亡，流落外乡讨饭吃，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贫困的家庭因为多了一张嘴生活更加艰难，在那个寒冷的冬季，窗外寒风凛冽，白雪飘扬，屋内的人心比雪还冷。

  父亲抽着烟，唉声叹气，母亲一边哄着我，一边默默流泪。

  有人出主意把新生儿送人，可是母亲舍不得。

  “孩子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哪一个能狠心如此做？况且后娘能否对孩子视同己出？最终遭罪的是孩子！”母亲谈及当年的感受。

  日子还得过下去，现实，只有面对现实才是唯一的出路。

  月子过后，母亲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下河到冰上打鱼，宽阔而寂寞的讷谟尔河见证了这一切，一个女人拿着沉重的冰镩子，使尽全身的力气镩着厚厚的冰层，四处飞溅的冰沫不时击打着母亲的脸庞，头巾散落在一边。

  老天并没有怜悯这个可怜的女人，总是将老北风刮得更猛烈些，穿透厚厚的棉衣，与汗水融为一体，考验着这个倔强而自强的女人。

  远处的杨树林和衰败枯黄的野草，被风雪蹂躏着，地上的雪也一点点成为硬的雪壳，蔚蓝的天空上盘旋着几只老鸹，空旷的原野上，只有母亲孤单的身影，与大地融为一体。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我从咿咿学语到蹒跚走路，直到步入学校，开始了我的童年生活。

  童年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是充满太多的快乐和无忧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欢乐背后更多的是沉默，清贫的生活不仅仅体现在现实生活水平上，有时候精神生活也一样贫瘠。

  总是在匆忙写完作业后急切寻找伙伴们，根据季节的不同去安排着我们的游戏，只是在夏秋之际，我通常要去农田里用自行车接母亲，我瘦小的身体骑着二八自行车驮着母亲，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远方是村庄那模糊的轮廓，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照亮不了我眼前的村路，只是凭着熟悉感觉，一直向前猛蹬着。偶尔的一声蝉鸣或者狗叫总是吓的我将车把震颤，而坐在后面的母亲总是要晃点，我责怪着自己，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害怕？但我知道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家，有家有爱就有希望和幸福！

  离家越近离爱越近！

  母亲总是感觉不安，她不想让我接，是害怕我累，可我除了这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又能够做什么呢？我知道田里忙完之后还要忙乎家里，养的鸡鸭狗猪都需要喂食管理，常常忙到深夜。

  躺在被窝里，看着母亲坐在炕上的灯光下，缝补衣服，我的眼泪在心里流着，我知道她对于生活付出的远远超过常人，父亲工作忙，照顾不了家里，所以所有的大事小情都得母亲一个人张罗，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个身患残疾的弱小女人能够有什么样的神奇力量支撑起这个家呢？

  而那时候我只想拼命的读书，因为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能够走出大山，能够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我不在乎外在的穿着，也不在乎饮食是否可口，我只希望有书可读，有学可上就足够了！

  同时我更不敢过分淘气和别的伙伴打闹，无意伤害了自己或者别人以后，最终伤害的是母亲的心。

  为了省钱，我的作业本通常是两面使用，省下的作业本可以卖给老师，换一些自己喜欢的书籍，而对于书我也是同样珍惜，很多书包括教科书在内，我不割舍在上面写字，有背诵的段落通常都会抄写在本子上复习，每个学期的学习用书都和新的一样，这样可以低价卖给下一级的学生。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总是从自己有限的钱里面省下一些，积攒到一定数量的时候给我买书，为了改善我的生活，母亲种了果树并多养了一头猪，只是想在夏季的时候可以吃到水果，过年可以吃到酸菜炖猪肉和肉馅饺子。

  母亲说；“咱们什么都不比别人差，心里不能有思想压力！”

   我时常在村头的高岗上望着天空和远方发呆，遥想着未知的远方和一些自己也想不通的未来，属于一个少年的心思吧！

   时光一晃过去多年，我先后去外地的都市上大学、工作。

   母亲一方面又担心我的工作，更多地关心是我的终身大事，几乎每次通话都是一种催促似的无奈，我则是心酸的，人都说‘儿大不由娘’，母亲无法强制我做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心里的愿望和苦楚，在多次劝说无效后，母亲给我来了一封信，这封信只有几个字‘儿子不听话，我也没办法’。

  字迹很潦草，一看出自母亲手笔，因为母亲没有上几年学。

  我看着信，默默无语。母亲用她自己最简单的方式劝诫我，不是我不想成家，只是无事业何以为家？如果我不能再自己年轻的时候闯出一番天地，何以面对江东父老？怎么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呢？

  后来我终于找到爱人成了家，母亲在婚礼上是极度高兴的，当妻子在婚礼上说说就让我和凯龙牵着你们的手，一直走下去，让我们用所有的喜悦，为你们祈祷，愿你们健康、快乐、幸福、平安，爸爸妈妈我们永远爱你时，我当着数百嘉宾亲朋的面失控痛哭流涕，那一刻我想到这些年一路走来母亲和我以及这个家的太不容易。

  曾经那一件件往事就像放映电影一样，画面从我脑海里一次次闪过，母亲曾经年轻过，拥有较好的面容和一头乌黑的秀发，可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她才60岁左右年龄却像80高龄老态龙钟的模样。

  那一道道皱纹就像一把把尖刀雕刻在我的心里，而我的心在滴血，在疼痛。

  母亲承受了生命中太多的难以承受之重，她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这些本来她可以不承担，或许如果没有我，她的生活或者命运会有太多的改变，我将如何面对？

  窗外起风了，飘着雪花的天空显得离我很近又很远，雪落在地面化成水，那多像我的眼泪在流淌！